茵萊湖水上人家-意料之外
我緊跟在剛剛躲雨時遇到的小哥身後,騎著自行車進入他的村莊,準備去看他說的稻田和蕃茄田。
從柏油大路右轉進泥土小徑,有個寫著緬文的立牌,猜測是村莊名字。這裡是小哥的地盤,他熟悉路況與環境,車速飛快,小徑因下雨,滿是爛泥及水坑,我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跟騎,深怕一不小心摔車「雷殘」(台語)。
從小徑進來,經過幾戶民宅,正當我以為到了的時候,他的車沒有停,仍繼續往前。穿越這些民宅之後,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廣闊的稻田,接著竟然騎上了稻田裡的田梗,雖然心中帶著疑問,但因離小哥有一段距離,也只能趕上。
終於,小哥在前方停住,把腳踏車攤倒放在一旁的草地上,我稍微鬆了一口氣,也停下車。停好後,他詢問我有沒有鎖車,要我把車子上鎖。
到目前為止,我還不知道小哥要帶我去哪裡,也不清楚身在何方,用手機的Google地圖定位,也只顯示這裡是茵萊湖岸附近,沒有任何地名標示。
跟在小哥身後,在田梗上走了一段路,路的盡頭是比人高的草叢,眼看已經沒路了,只見他熟練的撥開野草轉入草叢。沒想到,眼前腳底下竟然出現一條小溝渠,還停靠著兩艘小舟,他指著其中一艘示意我上船,告訴我那是他的船!
我壓根就沒想到會來這裡搭船,這樣的行程完全超乎我預期,但也令人期待接下來的內容。才剛認識的小哥做到如此,如果不是出於善意,那麼就是出於利益了,因為這裡不是熱門觀光景點,只是緬甸鄉下小村,所以我沒有往後者想,但暗自打算等一切結束時,主動給一點費用。
坐定後,小哥以緬甸傳統的單手握住與單腳扶勾住船槳的方式,往前划船,另一隻腳站在船頭。之前參加的茵萊湖一日遊,坐的是以馬達運轉的船,只能望著茵萊湖上的漁伕以及當地人單腳划槳,而此刻自己的船伕正以這樣的傳統方式,很有真實感,不禁感到有些興奮。
河道逐漸變小,前方迎面划來一艘船,船上一前一後分別站著兩個男人,遠遠的看到我們,露出意外的表情,船靠近後,和小哥招呼寒喧。我還擔心著如此狹窄的河道,貼靠在一起的兩船如何交會時,只見他們熟稔的拿出長竿往水裡撐頂使力,調整改變船向。
兩船交錯而過之後,繼續前進,岸旁高大的野草叢早已蓋住周圍視野,此刻更加不知自己身在何方。
五月乾季末,茵萊湖水位已逼近最低,河道愈來愈淺,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船身底部與河底泥土的接觸摩擦,小哥的木槳不知何時早已收起來,改用竹竿前頂後推的方式前進,看起來似乎有點吃力,我感到有些不忍,早知道就不麻煩他了。
雖然日前去過茵萊湖一日遊,但為了看茵萊湖日出,心裡仍有打算再去一次,小哥的熱心讓我暗自想著,稍後再問能否雇請他。
幸好十多分鐘後,河道漸漸變寬,水面上浮滿了布袋蓮與不知名的水生植物,他再度換上了船槳。
茵萊湖浮島
他指著水面上四處叉著的竹子說,茵萊湖上所插的這些竹子,除了可以用來固定住浮在湖水上的田,也可以作為範圍界限。村民會挖翻出湖水底的爛泥,鋪蓋在密生的水草上,直到厚厚一層變成田,像一座浮島,用來種植適合的農作物-蕃茄與瓜類。浮島會因為湖水水位高低而上下,不管怎麼變動,總之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地,不擔心影響農作。而浮島與浮之間,甚至可以遷移或賣買!
佛寺
船在一座木造的建築物前停下,外觀歷史攸久,但根本看不出是佛寺,如果不是院子裡露出的尖塔,不知情之下容易誤以為只是一般水上人家。
下船時,四個原本在佛寺空地上玩耍的小孩開心的靠過來,充滿好奇的表情中帶著羞怯,孩子們一句英文也不會,也許這是他們第一次碰見外國人,小哥像個老大一樣跟他們講了幾句話,然後帶我進入寺院參觀。
他以不流利的英文介紹裡面的佛堂,神壇上有好幾座慈眉善目的佛像以及一座獎杯,小哥驕傲的告訴我,那可是他們村子去年在「五佛寺」祭典的划船賽中,得到的第一名獎杯!
除了我們幾個,這裡沒有別人,我在佛堂裡走來走去,四個小孩也跟前跟後玩耍,熟悉後,不但露出了開心笑臉,偶爾還帶著俏皮表情。
佛堂裡有個透明捐獻箱,裡面散著花花綠綠的鈔票,旁邊有紙板手寫著捐獻者姓名,看著這老舊的佛寺,我感覺自己能來這裡,冥冥中也是種緣份,趁小哥不注意時,偷偷塞了一張鈔票進去投幣孔,怎知紙鈔邊角卡在洞口沒有完全掉入,試著推也推不進去,有心人拿東西輕輕一勾就可以取出。孩子們圍在一旁認真的看著,其中一人竟然伸手靠近洞口,孩子的手指頭小,我還來不及反應,他已經順利將鈔票推進去,其他孩子見狀,露出一臉滿意的表情。
我問小哥,隔天能否雇他的船去看茵萊湖日出,他高興的說好,還說看完後可以安排去他叔叔家吃飯,接著說:「那你明天六點到這裡搭船!」以為就直接在娘水鎮搭船的我愣住問:「要自己特地騎腳踏車到這裡來搭船喔?六點從這裡出發到茵萊湖上都六點多了,會錯過日出。」鎮上就有船了,還捨近求遠?我問:「你不能將船開到鎮上的碼頭邊嗎?」他想了一會兒回答:「不然五點半用機車去載你來這裡?」
算一算,天亮之前一路得摸黑騎機車,路途難測,加上得從剛剛那種小水道划船到達茵萊湖,太陽都曬到屁股了!實在有點大費周章,原本簡單的念頭,現在卻變的有點複雜……得再想想,我陷入沈思。
小哥問了我的旅館名字,我想寫下詳細住址時,他卻說有名字就夠了。為了方便聯絡,以備不時之需,我留下手機號碼,問小哥的手機號碼,不知為何,握著手機的他,卻一直推說自己的手機收訊不好,後來一再要求下,才勉強同意。
從佛堂窗戶往外看,河道兩旁堆滿新土,應該是為了疏濬挖出的水底泥土。他指著其中一棟屋子說那就是他叔叔的家,他自己家雖然不在這裡,但是因為鄰近,所以也常來,問我要不要去他叔叔家裡玩。「現在?」「對啊!」我怕突然臨時去打擾人家不妥,當下天氣也不穩定,如果又突然下雨,雨中開船上上下下都不方便,於是婉謝提議。
正當我們要離開時,突然又下起雨,只好繼續留下來躲雨,我坐在佛堂入口的階梯上,看孩子們跳上跳下玩耍,不一會兒,他們玩起了撲克牌,小哥也加入,玩的似乎是「大老二」遊戲。
半個多小時後,終於停了,我和孩子們說再見,一來一往,直到看不見為止,還聽見身後傳來他們喊「拜~拜!」的聲音。
搭船循著原路回去,因為下過大雨的關係,水上不時看見悠游的鴨子,岸邊有人隱身在草叢裡洗澡,河水水位變高,船似乎比稍早來時好划多了。
上岸回到了原來停放腳踏車的地方,小哥指著眼前的稻田說那是他的田,他是家裡的男孩所以有田,他現在要留下來看顧田。
關於租船一事,小哥一直沒談價錢,為免談不攏而半途被放生,我也沒有提,眼看要道別了,開口問租船費用,他的回答出乎我預期:「兩天」是15000K!
我心裡一沈,緩緩說:「今、明兩天?所以你今天一開始就不是因為把我當朋友(如同旅途上遇到的洋人朋友自嘲,在熱門觀光景點,某些緬甸人看他們像是在看「會走動的美金(walking dollars)」)才熱心的帶我……」他沒有說話,我心都涼了,於是回答「我只有一個人」,小哥馬上改為13000K。我冷淡問:「那今天(總共歷時二小時)要多少錢?」他想了一下回答:「5000K」。
緬甸政府日前核定了基本工資,自2015年9月1日起,每日工作八小時的薪資是3600K(約30美元)。
我如數付錢,但同時也決定打從一開始原本暗自想給的費用別說,明天租船一事都免了!小哥見我付了錢同時說明天不需租船,似乎想說什麼,卻也沒再開口。
因為感謝而心甘情願想給的,跟被強迫給的,感覺差太多了!
曾經在柬埔寨時似曾相識的感覺(詳參吳哥窟嘟嘟車司機的丁、戊司機。),想不到會在這樣純樸的鄉間出現,是自己太一廂情願,忘記小哥在茵萊湖旅館工作四年,擔任船伕,早接觸過不少形形色色的外國人。
我騎上自行車,心上像是挨了記悶棍,頭也不回的離開。幸好,一路未再下雨,四十分鐘後順利回到了鎮上!